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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逆鱗(五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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晏存繼正在自己寢殿裏聽著小曲,就聽院門外咚的一聲踹門聲,唱曲兒彈箏的姑娘們立時停了下來,晏存繼微嘆一聲,揮揮手道:“你們先下去吧。”

季華鳶是擦著歌女舞女們的身子擠進門的,他此刻眼睛裏已經血紅一片,再顧不得那許多。季華鳶提著落虹長劍直接闖進內殿,劍鋒一轉,乒地一聲落在晏存繼的頸側。季華鳶啞著嗓子喝道:“把東西交出來!”

晏存繼側眼看了看自己頸邊的劍鋒,淡聲問道:“什麽東西?”

冰冷的劍刃向他的肉裏又逼近了一分,一絲殷紅的血絲順著劍刃滑下,季華鳶雙目如枯井,冷冰冰地看著晏存繼:“都到這個節骨眼了,你還藏著?”

晏存繼哼了一聲,他伸出手彈開季華鳶架在他脖子上的劍,聲音輕佻:“我知道你心裏很想殺了我,但我也知道你不會殺我,你自己應該比我更清楚。所以,何必如此呢?”

季華鳶紅著眼:“我昨天之所以和你一同去,一是因為我自己沒有更好的時機,二是因為——是因為你提起我娘——”

晏存繼點頭:“我沒有騙你。那是一個奇女子,與你娘截然相反的兩種人,但她們卻……”

季華鳶粗聲打斷他:“不要再提我娘了!晏存繼,也許你沒有騙我,但你利用了我。”

“那又怎樣。”晏存繼邪邪一笑,隨意地倚靠在床柱上,說道:“季華鳶,我憑什麽不能利用你?或者說,你憑什麽覺得我不會利用你?呵,憑我說我喜歡你嗎?告訴你,暫且不說你對我的喜歡不屑一顧,即便我們兩情相悅,我也會毫不猶豫地利用你做成我的大事。”

季華鳶定定地看著他,許久,他一字一字說道:“晏存繼,你這種人,永遠不會有人愛。”

晏存繼仰天一笑:“真可笑,你跟我提愛?我是西亭王儲,王室裏的冷血狼……你以為,全天下的王親貴族都是北堂朝那麽可笑嗎?”

季華鳶霍地逼進一步,惡狠狠地瞪著晏存繼:“你再敢說一句!”

“我說怎麽了!對,很好,季華鳶,你真應該拿一面鏡子來看看,失去了北堂朝的你是什麽喪氣模樣!哪有什麽謫仙氣質,哪有什麽冷傲出塵!你是她的孩子,你骨子裏和我才是一樣的人!兇狠、粗暴!收起你被北堂朝多年寵出來的偽善吧,你應該和我在一起!”

季華鳶咚的一聲錘在晏存繼身後的柱子上,另一手瞬間化拳為爪,狠狠地攥住了晏存繼的脖子。季華鳶逼近他,那雙眼睛中從未閃現出如此的狠戾,他的聲音帶著嗜血的沙啞:“我——沒有——失去北堂朝!”

“是嗎?”晏存繼垂下眼看著他尚且開著兩個扣子的領口,平日用黑繩穿起來的玉佩早就不見了,只空下一片蒼白的肌膚。晏存繼冷哼一聲,擡眼,“那你的玉佩呢?”

季華鳶驀地向後急退了兩步,瞬間臉色慘白如同一張紙,毫無血色。晏存繼揉了揉被他掐痛的脖子,看著季華鳶失魂落魄的樣子,輕輕嘆了口氣,說道:“季華鳶,我知道你沒有完全信任我,我也沒有完全信任你。這兵符若是北堂朝拿在手裏,行動那日的變數可就太大了,我擔不起這風險。但是你放心,這兵符我雖然不會還給你,但也不會拿來禍亂南懷。我只盼望到了那一天,我們各取所需,一切順利,我倒也恨不得早日離開這片倒黴的地界。”

季華鳶擡頭看著他,目死如枯樹。晏存繼只不過笑笑,說道:“不過既然漏得這麽快,估計這件事會讓你替我擔待些了……至於北堂朝的反應竟然這麽強烈……很抱歉,我也沒有想到。不過,這是你們之間的問題,即便沒有我,也早晚會讓你們分道揚鑣。實際上,與其被人丟棄後苦苦哀求,你倒不如重新考慮一下和我回西亭的建議——我最後再說一遍,即便你平素將自己偽裝得再好,你永遠都和我才是一種人。你,應該回到真正屬於你的地方。”

季華鳶定定地看著他: “晏存繼,你死了心吧。我,永遠不會與北堂朝為敵。”

晏存繼輕笑幾聲:“隨你,隨你。只是提醒你一下,今兒這一出,我不知道會有多少個三叔的眼線看見。沒有關系,我會想辦法把你這粗暴的行為圓過去。不過無論你情願與否,最好還是配合著我把事情做完,已經到了這一步,誰都來不及退場了。”

季華鳶擡眼,已然目赤如血,他一字一字道:“我知道。”

晏存繼點頭:“好。那,不送。”

季華鳶轉身便走,晏存繼突然叫住了他:“等一下。”他說著,從懷中掏出一把涼玉簪子來遞到季華鳶眼前,季華鳶心中一動,卻沒有立刻接過來,只是冷聲問道:“這是什麽?”

晏存繼嘆了口氣:“北堂朝的東西藏得還是不錯,我多少年的心思花出去,最後也只知道兵符在他母後寢殿裏。昨天覺得這簪子和那扳指都可能是,便都拿了回來。現在知道了這簪子無用,就先還在你這裏了。”

季華鳶看著那簪子好一會,終於擡起手將簪子收了起來。他一個字都沒有說,徑自從洞開的大門走了出去。晏存繼從身後看著他腰身挺直,低嘆一聲,眸光閃爍。

季華鳶剛剛走出主殿,就聽外面兵馬聲音攢動。他心下一跳,快步走出院外,果然見星辰殿的門口已經排列了整整兩隊嚴陣以待的侍衛。季華鳶苦笑一聲,緩緩走過去,那頭領剛好回過頭來,一張嚴峻的國字臉上沒有半點多餘的表情。季華鳶認出此人是北堂治的親衛,面上的苦笑便更垮下去,他輕聲道:“您來得好快。”

侍衛完全沒有理會他,只是利索地一揮手,立刻上來兩人伸手要拿季華鳶。季華鳶擡頭,看著周圍侍衛個個鎧甲長劍,嚴裝峻色,便忍不住苦笑著低聲道:“不必這麽緊張,我又不會反抗。”

“帶走。”頭領冷聲喝道。

季華鳶嘆息一聲,輕輕側身躲開侍衛要抓他胳膊的手,垂眸道:“真的不必這樣,我跟你們走便是。”

然而冷面侍衛卻沒有給他什麽體面,那兩人幾乎強硬地一左一右箍住季華鳶的胳膊,大步地將人向外拖。季華鳶努力快步跟著他們,才勉強沒有讓自己看起來是讓人拖出去的。他看著腳下的青石路面低嘆一聲,已然不知道此刻自己應該是什麽心情。

他忽然想起自己還沒來得及扣上領口的那兩個扣子。冷冽的秋風從他的頸間刮過,刻骨的寒涼。

季華鳶從來不知道,這湯鹿行宮如此柔美溫潤的宮殿,竟然還會有地下密牢。他被綁在十字刑架上的時候幾乎不知道自己該作何表情才好,是以他只能面無表情地垂著頭,盡量讓自己一動不動,以免每動一下手腕上捆著的粗麻繩就會磨得他更痛一分。

來拿他的人是北堂治的親衛,是以他在心中估摸著此事應該與北堂朝沒有太直接的關系。季華鳶想到這裏低頭苦笑,是啊,北堂朝向來風度好,他當真對自己失望了,也不會差人這樣大張旗鼓不留顏面地把自己綁到密牢裏來。

門外守著的兩個侍衛一直在討論要不要打的問題。季華鳶當真很累不願去聽,但奈何他耳力過人,再加上那兩人一口一個北堂王,讓他想忽略都難以做到。季華鳶擡頭環顧了一下周圍,侍衛們早就準備好了兩根手指粗細的皮鞭,泡在火紅的辣椒水裏。季華鳶幽幽地嘆了口氣,又聽門外人隱隱約約的說什麽:“先不要動手,王爺好像和皇上吵起來了……”

季華鳶聞言心中一暖,但他轉瞬便又苦笑著嘆了口氣,出聲喃喃念道:“傻瓜,吵什麽,無論如何你也拗不過你皇兄啊……”

玉佩可以一下子拽走,可是這十年來長進你心中的疼惜,大概還需要你努力一陣子才能徹底淡化了……季華鳶看著腳上粗重的鐵鏈,閉上眼,這麽多年的光影重新浮現在眼前,而他,什麽也不願再多想了。

不知道過了多久,遠遠的仿佛傳來了多人走動的聲音。季華鳶微微一側耳朵,便從紛雜的腳步聲中捕捉到了那讓他熟悉的。鐵門嘎吱嘎吱地被打開,他聽見有人恭恭敬敬地說道:“王爺,在裏面。”

季華鳶無聲地嘆息一聲,而後擡起眼,與北堂朝對視。

作者有話要說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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